墜落沙丘

 早上，太陽從牆角爬進，撬開黑暗扭亮了光，在陰暗的房間角落執拗地駐留。

空氣中α的氣味已經消散，褚冥漾撫著僅剩微溫的床單；後背被即將入春的溫暖日光曬得發熱，心卻一下子沉入冬日般的雪地裡。

咬咬唇，臥倒回床上，跌進純白的被單中。

棉被裡還剩下一點點學長的味道。

眷戀那樣的溫度跟氣味，褚冥漾閉上眼將僅存的痕跡納入懷中，將臉上發酸的液體擦進雪白布料裡。

這是他第一次在發情的隔天獨自醒來。

他喜歡學長的味道。

平常時候是帶辛辣味的木質香氣，這個味道總是讓他感到安心、放鬆，偶爾會有些青草的露水味跟清淡的花香混在裡面。

學長發情的時候會散發出古龍水跟大自然的花香，濃郁的香味能夠輕易地蠱惑所有人。

不管是哪種味道，他都喜歡。

裹著棉被直到味道散去，褚冥漾起身走進浴室盥洗後，展開傳送陣進行轉移。

眼前的畫面開始扭曲，眨眼瞬間的黑暗過去就到了目的地。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法陣光芒還沒完全散去，一個極具戲劇性的誇張驚叫聲爆響，褚冥漾轉過身去果然看見用全身在演繹自我的獅子頭土著。

他用冷眼看著提爾揉合了驚喜、錯愕、害羞、曖昧等等各種複雜情緒的演技。

知道了、知道了。他被咬了、被學長標記了，而且還在被標記的隔天就被拋下了，大概創下了什麼最速被拋棄的Ω排名的歷史紀錄。

用自己能擺出的最冷漠表情撇過頭，褚冥漾跨步往保健室走進去。

「等一下。」提爾追上來，手搭上褚冥漾的肩，嘻嘻笑笑的。「亞真的很喜歡漾漾耶，你什麼時候才要從了他？」

什麼從了他？輔長哪裡學來這麼古早時候的講法，是跟五色雞一起看電視了嗎？

盯著肩上的那隻手，褚冥漾反應有點慢半拍。

「……等等，我的後頸不是被咬了嗎？」摸著會散發費洛蒙的腺體，他不覺得昨晚的刺痛是錯覺。

「沒有，亞的自制力是神級別的，他才不會因為發情標記人。」

邊碎念黑袍太愛忍耐造成醫療班困擾，提爾探出手示意了下，褚冥漾從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機放在對方手上。

拿回手機的時候，螢幕亮著跟上次相似的照片，後頸上斑斕的黑紫色像是昨天學長帶回來的黑色薔薇。

在那顏色之中沒有任何的傷痕。

「亞不會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標記你的。」提爾笑著讓褚冥漾坐在椅子上，自己多走幾步到藥櫃裡拿藥膏。

褚冥漾盯著照片看，有點恍神，沒注意到提爾遞過來的藥膏。

「……輔長知道現在學長在哪嗎？」

提爾將藥膏隨手丟在一旁的桌子上，身體斜斜地靠在桌緣。「在西敏島執行任務，昨天他是趁休息時間回來看一下的，剛好遇到你發情才待比較晚，聽說昨晚夏碎找他找到要瘋了。」

「是喔……」糟糕，千冬歲會不會找他算帳。

「這次任務不好處理，那個公主……」大概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提爾忽然止住話題，彎身從桌子另邊抓出一個提袋，袋子裡冒著香氣。「這是你家學長要我拿給你的，要我盯著你吃掉。」

接過提袋打開，袋內湧出的食物香味很熟悉，褚冥漾撥開應該是裝著三明治的紙袋，沒看到店家的標誌。

「亞一大早拿來的，不知道哪裡買的，味道有夠香。他警告我偷吃就把手剁掉丟給廕鼠。」從小冰箱裡拿出罐裝飲料打開，提爾大力地搓褚冥漾的頭，把妖師的黑髮撥亂。「他說你都不乖乖吃早餐，不吃早餐小心長不大。」

褚冥漾推開鳳凰族亂來的手，引得對方哈哈大笑。

提爾笑著退到一旁，仰頭喝下罐裝飲料。

看著眼前用術法保溫的食物，褚冥漾想起前幾次冰炎幫他準備過的早餐，也不知道對方是去哪邊打聽到的，每次買到的都是他喜歡吃的。

──然後褚冥漾每次都忍痛放棄。

不知道這次學長準備了什麼？

將提袋裡面裝著的飲料跟食物拿出，褚冥漾插上吸管喝了口依舊溫熱的飲品，溫醇的奶味混著茶香從小小的管口注入他的嘴裡，懷念的味道讓他愣了一秒，接著馬上抓起三明治咬下，自家製的美乃滋甜甜味道在嘴裡散開，香氣十足的火腿跟柔和的炒蛋是他從小吃慣的口味。

是老媽做的早餐。

有點難想像學長一大早跑去他家敲門的畫面，怎麼想都會被老姊用十字弓逼出門，經過這些年他對紫袍的邪惡巡司這個稱號意義有了深刻的瞭解跟體會。

隨手擺放一邊的手機響了一聲，是簡訊。

『下次冰炎小弟又在早上六點跑來家裡，我的箭頭會塗毒等他。』

老姊對學長做了什麼！

然後手機又響了一聲。

『改天帶他回家吃晚餐。』

一樣是來自褚冥玥的簡訊，褚冥漾看著親姊彆扭地關心勾起嘴角微笑。

「你慢慢吃，吃完再檢查。」提爾將喝空的罐子丟進垃圾桶，抓起手邊血淋淋的、不知道哪來的內臟跟針線開始工作。

這個畫面不適合配飯。

撇開頭，褚冥漾咬著食物問：「九瀾大哥跟喵喵呢？」

「九瀾在醫療班本部，喵喵外出工作中。」回話的提爾放下手上的工作。「怎麼？不相信我的技術嗎？」

轉過頭來的鳳凰族臉上帶著血跡。

「……並沒有。」最後一口三明治差點梗在喉嚨，褚冥漾忽然想起醫療班都很會秋後算帳。

喵喵有任務……

褚冥漾想起上個月擔任米可蕥護衛時遇到的那對母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為Ω的關係，褚冥漾默默有點在意起對方。

等下跟過去看看吧。

「吃飽就來檢查吧！」注意到褚冥漾手上的紙袋已空，提爾愉快地放下手中工作。

「等一下，我奶茶還沒喝完啦！」抓著飲料杯，褚冥漾用力吸好幾口。「輔長拜託你先洗手！」

從座位上跳起，褚冥漾用力跑給雙手沾滿血跡的保健室輔長追。

❀

這次檢查也是很快就結束。

褚冥漾拿著提爾給的藥膏抹上後頸，因為輔長那傢伙說什麼碰到他的話會被學長記恨殺掉。

雖然他也沒有要給輔長摸的意思。

「這次發情期提早可能是抑制劑誘發的。」在病歷本上做紀錄，提爾低聲自言自語，「跟預期中的作用剛好相反……」

上完藥的褚冥漾坐在椅子上，看提爾在病歷本寫下結論，眼角餘光瞄到窗外幾個風的大氣精靈在樹下玩，試圖用他們小小的力氣搖動樹木，讓樹葉落下。

大氣精靈成功將同伴埋進落葉中，開心地咯咯笑。

「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將桌上的垃圾收拾乾淨，褚冥漾往門外走去。

「漾漾。」

被叫喚到名字的妖師停下腳步，半轉過身、目光投向鳳凰族。

「亞是個好男人，你不要的話我就搶走了。」提爾嘻皮笑臉的說著，語氣是認真的。

褚冥漾彎起嘴角，微笑。

「如果輔長搶得走的話。」

門扉在眼前關上，獨自留在保健室的提爾嘆了口氣接著又勾起嘴角。

「兩個笨小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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